演讲全文:
我来自一个小县城,号称“中国烟花爆竹之乡”。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开幕式上,精彩的烟花秀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这其中的高空礼花弹就来自我家乡,在350米的高空绽放出直径200多米的“花朵”,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全世界。
多数人看到的是光鲜的表面,没有看到背后的曲折。以前,家乡的烟花爆竹产业多是小企业,技术含量低、利润也不高。这些年,县里一直在努力寻求产业转型升级,可最大的痛点之一,就是技术研发没有人才。
说起人才,你会想起谁呢?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诸葛亮,还是一个人抵五个师的钱学森。在我看来,拥有专业知识,有一技之长,对组织和社会有用的都是人才。人才是创新的第一资源,创新驱动本质上是人才驱动。改革开放以来的高速发展,背后是人才队伍的迅速发展。从数量上,我国的人才资源总量2.2亿。从质量上看,我国全球创新指数排名连续10年稳步上升,2022年排第11位,10年间上升了23位,跑出了又一个“中国速度”。
可与此同时,人才分布不均、结构失衡……种种问题隐藏其中。尤其是在县域,过去10年,我国近七成县常住人口在减少,这其中约15.64%的县人口减少了20%以上,这些人口大多流向了城市。人口流出的背后是县域人才的“逃离”。县域普遍存在人才资源匮乏,存量不足、流失严重、结构不佳,严重影响了县域经济的发展。
面对这种人才困局,如何来破局,我觉得应该从三个方面着手:
首先就是政府有作为。一个地方人才多,经济发展就好,经济好,越能吸引人才,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可是在县域却陷入了人才少,经济发展停滞,经济差,人才流失更严重,这样一个恶性循环。
大家知道,县域经济是我国经济发展的“底盘”,可以说,没有县域的高质量发展就不可能有全国的高质量发展。中央明确了坚持人才引领发展的战略地位,高质量发展靠人才,县域政府应该怎么办?
让我们将时间拉回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河北正定县为了吸引人才,出台了著名的“人才九条”,在全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为什么有如此反响?科技人员来正定,搞成的项目,利润按双方约定的比例分成,这就是现在我们说的科研成果转化;不问出身,不唯学历,凡有技术专长一律接收,这就是现在我们说的人才评价“破五唯”;项目失败不追究责任,工资报酬、往返车费照付,这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宽容失败。同时,还建立了人才服务处,搬煤到屋,送粮到户,解决人才生活上的后顾之忧。这些举措吸引了全国20多个省、自治区、直辖市700多名科技人员来正定。
为了引进一位石家庄市的新产品发明人武宝信,时任正定县委书记的习近平晚上亲自到小区登门拜访。小区楼房多,不知道住哪个楼,习近平就用手作喇叭,扯着嗓子喊“武宝信!武宝信。。。。。。”,边走边喊,终于找到了他的家。后来,这位人才在正定办起了日化厂,当年利润就有30多万。这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企业来说,已经是巨额利润了。
时至今日,正定县“一把手抓第一资源”的宝贵经验,仍是县域破解“人才荒”的法宝。
让我们将时间拉回到当下。县域发展还是缺人才,同时县域政府人才工作也陷入了一些误区,有高学历的就是人才吗?海归就是人才吗?有人才帽子的就是人才吗?那些有实际贡献的“田秀才”、“土专家”他们是不是人才?在我看来,适用即人才。
2021年7月,我在浙江绍兴挂职,在(市)人社部门协助分管招才引智工作,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了县域如何破解“人才荒”。当地和我的家乡一样,亟需产业转型升级,产业结构从传统的“酒缸”“酱缸”“染缸”“三缸”传统产业,向“芯片”“布片”“药片”“三片”新兴产业转型升级。当地政府围绕产业出台人才政策,出台了新兴产业集成电路专项人才服务和传统产业黄酒产业人才服务专项计划。
我在调研中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些引进的青年人才,3年会是他们选择去留的关键时间节点。除了事业和待遇,想让他们留下来,还要八小时之外有生活、有圈子、有朋友、有归属。
让我们将视线转移到曾经的国家级贫困县确山县,这是河南的一个山区县,被称为是“小提琴之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县里的一批农民在北京的提琴厂打工,陆续成长为技艺了得的制琴师,后来创办了上百家提琴企业。县里为了把这批在外的人才转化为本县的人才优势,到北京的商会与负责人商谈,动员整体回迁。2015年,县里规划建设了提琴产业园,出台厂房免租金和税收优惠政策,吸引他们回流,60多位制琴师先后回乡创业。8年后,世界上每两把高端提琴,就有一把是由该县制造。
我们可以看出,县域破解“人才荒”,第一把钥匙在政府那里,政府要围绕资源禀赋定产业,围绕产业聚人才,围绕人才搞服务,围绕服务创环境。除了政府要发挥作用,其实也要注重市场发挥功能。所以,接下来我要为大家打开第二把钥匙:市场有机会。
人才看重的是机会,机会在哪里,人才就往哪里走,光有政府也不够。人才资源配置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那就是市场。县域如何发挥市场的作用聚人才?我在浙江东南山区小县城新昌县找到了答案。这个县人口只有43万,曾经是浙江省的次贫县,如今是百强县。靠什么逆袭?我发现这个县有两条线:一条是经济规模迅速提升(新昌GDP:1994年19.2亿,1998年43亿,2002年72.4亿,2006年135亿,2010年220.4亿,2014年330.9亿,2018年423.4亿,2022年564.8亿);另一条是专业技术人员引进数量同步增长(1994年,10000人仅有256名专业技术人才。2005年,10000人能找出695名专业技术人才。2022年,万人拥有人才量达2844人。)。这背后发生了什么?
原来,县里的每家企业的背后都有人才。我给大家分享一个“两碗面”的故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县里的化学老师胡老师创办了一家企业,从工业废液中回收酒精。正苦于没有技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县里的小面馆偶遇了浙江大学的两位青年老师。一番详谈后,胡老师为他们付了面钱,同时邀请他们优化工业废酒精回收工艺。自此,“两碗面”开启了长达30(余)年的产学研合作。曾经的小企业如今已经成长为国内中小企业板第一股,两位青年老师已经是浙江大学资深教授,而且获得了国家科技成果奖。“两碗面”的故事成为县里企业家重视人才的佳话。
我们可以发现,县域聚人才发挥市场的作用,背后的秘密是:市场有机会,尊重市场的规律;企业成为创新的主体,企业家发现人才、重视人才发挥关键作用。
讲完了市场有机会,接下来我想为大家打开第三把钥匙:社会有力量。
政府有作为、市场有机会,其实还不够,还需要社会有力量。发达省的县域有企业,有企业家,可是有的县没有大企业,引不来人才,怎么办?我的看法是:就地取“才”,调动社会力量培养开发本土人才。
7年前,我和几个同龄人在家乡驻京办的支持帮助下,发起了“萍聚京城”乡村教师公益计划。我们本着“100个有理想的人去影响10000个乡村孩子”的使命,选拔家乡优秀的乡村教师免费进京培训,提高水平、开拓视野、接触先进的教育理念。乡村教师培训回到家乡,组织起了大型的培训分享会。从受益者变成了志愿者,从客人成为了主人。就这样沉淀下来,共建平台,一起成长。我有一个惊喜的发现,当乡村教师作为志愿者参与到公益项目中,如果提升自己同时还能够帮助到别人,学习的内驱力将被极大地激发。
经济学家的研究表明,缩短和弥补发达地区和落后地区的差距,必须加大人力资源开发。县域高质量发展靠乡村振兴打牢基础,乡村振兴靠乡村教育振兴,乡村教育振兴靠培养和开发乡村教师队伍。
像我们这样通过公益的力量回到家乡,培养开发本土人才的案例,还有不少。比如,浙江柯桥乡贤名医义诊活动,在村卫生院成立了乡贤名医工作室。一方面,乡亲们在家门口就可以享受到乡贤名医专家的诊治,另一方面,基层医疗人才在家门口就可以接受到乡贤名医专家“传帮带”式的培养。再比如,在云南的(普洱市)墨江哈尼族自治县,我们单位的(定点)扶贫县。2018年,我和同事们去支教,认识了回乡创业的女大学生李泓应,现如今,她成立了县里首家非遗扶贫就业工坊,带领当地群众传承古茶制作技艺,帮助贫困母亲在家门口就实现了就业。
我发现从乡愁、情感出发,不仅能够感召本籍人才回流,而且能够通过乡土情结让在外的人才,持续地为家乡发展出谋划策、贡献力量。在乡土中国,牵系好人才的乡情乡愁和对故土真挚热爱的乡情线,在外人才回家的路是最短的。
回到开篇的问题,家乡破解“人才荒”,似乎找到了答案。传统产业传承创新,新兴产业电子电路正在兴起,政府围绕产业找人才,通过市场在赣湘产业合作中建“飞地”共享人才,通过社会力量联系本籍在外的业界高端人才,为家乡的产业发展当顾问。政府、市场、社会三方协同,同向奔赴。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推进,“今天的教育,明天的科技,后天的经济”。县域高质量发展可持续,靠人才驱动,让人才引得来,又要育得了、用得好,更要留得住。政府有作为、市场有机会、社会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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