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全文:
大家好,我是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社会和生态文明教研部韩融。
如果说最近两年有什么热点、热词、热议的话题,我想“碳达峰碳中和”一定是榜上有名。在县里面调研的时候,我经常和大家探讨这个问题。总体感觉,在推进这项工作的过程当中,还是存在着认识上的误区和实践上的疑虑。比方说,有的地方就认为,减排是要花钱的,影响当地的经济发展,所以“不想减”;有的地方又苦于找不到切口和抓手,所以“不会减”;还有的地方觉得这件事是全国层面的大事,不是小县城的“必答题”,我们“减了也没有什么用”;有的又过于激进了,主张“先减了再说”,因此层层加码,设置不合实际的所谓提前达峰目标。“不想减”“不会减”“减了也没有用”“先减了再说”,这些都是认识上的误区。认识上的误区就会带来实践上的疑虑。那么,到底该怎么去消除这些误区呢?
首先,我们还是要搞清楚,什么是碳达峰碳中和,它和县域高质量发展之间有什么关系?那么,什么是碳达峰碳中和呢?
我们说自然界原本有自己稳定的一个碳循环。但是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燃烧了大量的化石燃料导致大气当中二氧化碳浓度飙升,扰动了自然界原本的平衡。让现有的排放趋势赶紧缓下来,碳排放总量一年比一年低,这个过程就叫碳达峰。碳中和想干个什么事儿呢?就是通过节能减排、植树造林、负排放技术这样一类的“人为干预”去抵消“人为排放”,还大自然清净。本质上来说,就是碳排放量收和支的平衡。
其实,单从概念上来看,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现阶段一定要去做降碳这件事。这里给大家两个数字:3%和6.5%,它们代表了高质量发展的“含绿量”和“含金量”。新时代十年,我国以年均3%的能源消费增速支撑了年均6.5%的经济增长,是全球能耗强度下降最快的国家之一。可以说,碳达峰碳中和是我国资源、能源利用方式上的一个优化升级,可以为高质量发展不断赋能。党的二十大报告部署了推进美丽中国建设的“四大任务”,其中之一就是“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但是,这条路绝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走通的,我们还需要付出艰苦的努力。就像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的,“实现碳达峰、碳中和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经济社会系统性变革”。
说到“变革”,就面临着“立”和“破”的问题。那么,“立”什么,“破”什么呢?首先在思想上,要先破后立,“破”的是发展和减排二元对立的思想;“立”的是“减排不是减生产力,也不是不排放”,牵住“降碳”这个牛鼻子,一样可以实现“点绿成金”。在路径上,要反过来了,先立后破,“立”的是“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破”的就是对原有高能耗、高排放的路径依赖,这就要求我们要对原有的生产生活方式扬弃继承、转化创新。
推进碳达峰碳中和战略是我们国家向国际社会作出的庄严承诺,所以相关减排目标的测算要以国家为单位开展。我们说“双碳”目标是从全国层面来看的,哪里减,哪里清零,哪里保留,甚至哪里作为保能源的措施还要增加,都要从全国的角度来衡量。
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实的情况:县域集中了我国50%以上的人口,承接了发达地区淘汰下来的落后产能,而这些产能往往是高排放、高污染的。所以说,通过核算下来,我们国家1800多个县,碳排放总量大概是占了全国碳排放总量的一半以上。
我想有两个词可以来描述县域的特点。一个是“耦合”。县域它是新型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的耦合点。在推进碳达峰碳中和战略的过程当中,农业农村的生态功能举足轻重;如何摆脱城镇化的高碳发展模式,实现城镇化建设的绿色化、低碳化,也是现在面临的一个难点问题。第二个词是“根基”。从实践经验上来看,破解发展和减排这对难题,离不开两把“金钥匙”,一个是“资源禀赋”,另外一个就是“内生动力”。“资源禀赋”可以给县域带来比较优势,“内生动力”则需要依靠人民群众的智慧和力量才能把它激发出来。
以高质量发展推进碳达峰碳中和战略,以降碳为抓手推进县域的绿色化、低碳化发展。县域在做大做强的同时能够起到以县带乡,以乡再连村的积极作用。所以我们说,降碳,它的短板在县域,潜力也在县域。
那么,县域去推进碳达峰碳中和战略,行不行得通?效果好不好呢?
我们国家已经有不少地方在不断地尝试之中找到了破题之法,点起了“双碳”的星星之火。通常,我们比较关注的是工业、交通这些领域的绿色化、低碳化。但其实,对于县里面来讲,农业领域的减排也是至关重要的。就我国现阶段的情况而言,农业二氧化碳排放量已经进入了一个平台期,这就意味着未来深度减排的空间比较小。怎么才能“碳”出新路呢?关键词是“优化升级”。
在浙江省的安吉县,有一片广袤的竹海。全县大概是有将近90万亩的毛竹林。毛竹林能够吸收二氧化碳,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关键是新增的碳汇怎么利用?生态增收如何进一步放大?2022年夏天,我去安吉调研的时候,参观了当地的两山合作社。安吉就是通过两山合作社,把全县的竹林资源统一地收储起来,然后进入区域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兑换成真金白银。那么,碳汇所得的收入怎么分配呢?当地又建立起了收益反哺机制,把碳汇所得收入的80%反哺给被收储的村集体。当地的老百姓说,自从县里面搞了这个竹林碳汇之后,家里每年的收入能够多出来一万多块钱,经济效益是实打实的好。科技创新和制度创新“两个轮子一起转”,小毛竹也能撬动大产业,竹海也能变金山。我们因地制宜地去走绿色、创新、开放的高质量发展之路,传统产业也能向价值链的上游不断升级。
在调研的时候,有的地方就提出了自己的困惑。他们说,感觉绿水青山在发达地区才是金山银山,在我们欠发达地区,守着绿水青山,不知道怎么把它变成金山银山。那么,在“双碳”战略背景下,中西部地区也能“点绿成金”吗?答案是肯定的。
在内蒙古的鄂尔多斯和陕西榆林之间,有一片含水沙漠,叫毛乌素。这里的沙漠有一个特点,向下挖个几十厘米是含水层,但是再向下挖个一米多就变成干沙了。我们吃烧烤的时候用的红柳枝,就是在那里成长起来的。但是如果任由红柳野蛮生长,根系穿过含水层之后就很难生存,所以每年要把红柳枝砍掉一部分,让它横向的发展。但是每年把砍掉的红柳枝向外运输,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就地燃烧又有风险。该怎么办?地方政府去请教了科研院所。研究人员告诉他们,红柳枝晒干了之后就是生物质,建发电厂,生物质就能发电,这下子红柳枝的去处有着落了,但是发电燃烧产生的草木灰该怎么处理呢?研究人员又给出了一个主意,说有一个物种叫微藻,微藻这个物种给点儿水就能活,很适合在当地生长。草木灰恰好能够作为微藻养殖的肥料。微藻养成之后,一部分运出去卖,一部分把它喷到沙漠上,还能起到防风固沙的效果。这样,发电燃烧产生的废弃物也得到了综合利用。发电厂还是会排放一定的二氧化碳,这些二氧化碳怎么办呢?大家知道,我们传统的驱油方式是把水注入到地下,然后把油给驱上来。但是当地本来就缺水,遇到干旱的时候,油田的产量大大受到影响。在发电厂旁边有一个油田,这个油田从外面引进了一个新的技术,这个技术可以把发电产生的二氧化碳直接给捕集起来,然后把它注入到地下,替代水,把石油给驱上来。通过这样一个方式,不但实现了深度减排,还形成了生物质发电的产业链。破除“就碳论碳”的固有思维,中西部地区也能“点绿成金”。所以说,因地制宜走绿色、创新、开放的高质量发展之路,新兴产业也是增长新引擎。
从刚才我们谈到的这些经验上来看,找到破题之法,实现生态效益、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的多赢,关键是要把系统观念贯穿“双碳”工作的全过程。这里,我们需要处理好几对关系:
首先是“加”和“减”。发展和减排这两个词我们总是把它(们)分开来讲,但其实,二者本来就是一回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来看一下碳排放的影响因素(碳排放=能源碳强度*单位GDP的能源强度*人均GDP*人口规模),有人口、GDP、能源,这些指标不但是政府要关注的,也和我们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在这些指标里面,大家可以看一下,能耗强度的下降就意味着能源投入量的减少和投入产出效率的提升,这也是经济社会发展绿色化、低碳化的关键环节。
然后就是“大”和“小”,也就是整体和局部的关系。我们说,碳达峰的过程其实就是二氧化碳排放量和经济增长二者脱钩的一个过程。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个图,二氧化碳排放量和GDP的变化呈现出的是一个剪刀差的形状。如果二氧化碳排放量和GDP二者呈现的是一起增加或者是一起减少,这都不叫达峰。在我们国家的有些地区,受资源禀赋、产业结构等等因素的影响,客观上来说,短期内并不具备达峰的条件。如果脱离实际情况,盲目地去“碳冲锋”,或者说是以低增长去换取低排放,都背离了高质量发展的初衷。
所以说,我们还要处理好“长”和“短”的关系,也就是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我们国家提出的目标是“到2030年,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65%以上”。这也就意味着,现阶段减排减的是一个相对量,是这个“率”。只要二氧化碳排放增加的速度小于GDP的增加速度,这个“率”就自然而然下来了。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了要“逐步转向碳排放总量和强度‘双控’制度”。这也就意味着,未来的减排目标要逐步从强度约束变到总量约束。
把发展和减排协同起来,把县里的事和国家大事协同起来,把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协同起来,把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协同起来,从长期来看,绿水青山就是成金山银山。回到开篇,地方“不想减”“不会减”“减了也没有用”“先减了再说”种种误区自然而然就破除了。牵住“降碳”这个牛鼻子,用好“协同”这把金钥匙,县域将有更大的潜力和更多的机会,在推进绿色低碳发展的同时获得竞争优势。我国各地探索出来的星星之火,也必将成以燎原之势,为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不断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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